【Summary】
你听风沙的誓言，那是写给流浪者的歌。
【章节】
13.「触不可及」
刚刚结束了一单棘手的活儿，一夜未眠的Vincent踏着变幻莫测的霓虹街灯，匆匆往自己的小破公寓赶去。
这次的委托进行得并不顺利，平时总会在完成任务后立即前往来生酒吧的雇佣兵，今天也只能灰头土脸地往家跑。在潜入漩涡帮的窝点时，因为经验不足，他没能及时注意到一枚隐蔽在集装箱角落里的激光地雷，虽说凭着天性敏捷的反应险险躲过了爆炸，但被惊动的敌人大量聚集过来，他也只得硬着头皮单枪匹马地扛过了一场硬仗。
还在渗血的伤口隐隐作痛，全身的骨头都像被人拆开又重组过似的难受，光学义眼的信息屏里跳出好几次生物监测异常警告，他摸了摸被植入在手臂里的螳螂刀，暗自庆幸自己还活着——幸好，在他和Jackie偷渡进夜城时，干的第一件事就是把在恶土积攒的所有积蓄都用在了义体改造上。虽然，代价是他们在垃圾堆旁的河堤桥底下蹲了足足一个月。
路上人烟稀少，凌晨五点是沃森区一天当中最安静的时刻，年轻的雇佣兵脚步沉重，纵是夜风也带不走他满身的疲惫。
他花了一年多的时间才勉强适应了这座城市，可就算他不顾一切地追寻，他想见的那个人依然遥远如天边的月亮。就算他费尽心思地去打听、去寻找，一个混迹于街头底层的无名小卒也只能从街边的海报里、唱片行的CD里，又或者是人们的谈论中找到一星半点Johnny存在的迹象。
——「敬永不消逝的灵魂」Johnny Silverhand二十周年纪念专辑即将于2024年发售。
思绪正游离的时候，Vincent眼角的余光扫到一块全息广告屏，上面的全息影像让他猛地停下了脚步。
巨大的全息屏里，他朝思暮想的那个人就站在他的面前，他注视着男人被数据模拟的脸庞，却无法从那里读到任何感情。
他们就像身处被数字世界隔绝的两端，一个触不可及的距离。
金发青年凝望着眼前的摇滚歌手——在如今的夜之城，他的狂热追随者们更愿意称他为革命者、反叛的斗士与精神领袖——暗红墨镜掩去了他眼中的神色，让他看起来就像一座被全息数据精心雕琢的电子雕像，冰冷而疏离。
投影里的他变了一些，变得更为成熟也更为沧桑，脸上多了岁月留下的痕迹，但又似乎完全没变，他依然是Vincent记忆里狂放不羁的歌者，在营地的篝火旁纵情歌唱，在恶土的风沙里追逐自由，眉宇间永远带着一往无前的坚毅。
——「Silverhand的人生中有几处巨大的断层，其中之一就是他在流浪者社区度过的那段时光……远离文明世界，这样他或许就能做真正的自己，卸下在公众面前的伪装……」
为了得到更多关于这张广告牌的信息，Vincent打开终端检索，却意外地发现了一篇由匿名媒体人发布在网络上的文章，洋洋洒洒地分析着关于Johnny Silverhand“消失的两年”。
扫了几眼那篇讯息下面各种匪夷所思、夸张至极的猜测留言，Vincent摇摇头笑了笑。夜之城的媒体人永远不会知道，他们费尽心思想要挖出来的那段「断层的秘密」，就在这个籍籍无名的雇佣兵身上。
Vincent自认不会错过有关于Johnny的任何信息，但显然最近自己实在是忙于奔波，才会错过了这篇刚发布不久的文章——网站记录显示，它发布于2023年8月16日。
2023年。看着那串冷冰冰的数字，意识到现在已是2023年的Vincent，突然觉得自己从没有像现在这样真切地感受到时间的流逝。
自从Johnny不告而别的那天起，时光竟已跨越过整整十三个年头了……他在心底轻声感叹。遥想他们最初相遇时，自己还只是个十二岁毛头小子，而如今，Johnny离开他的时间已经比他们初遇前的时间都还要长了。
但无论如何，每得知一点关于Johnny的新消息，Vincent的心都会被再次点燃，那伴随伤痛与疲惫而来的沮丧似乎都被眼前的幻影一扫而空了，青年默默记下广告牌上的信息，再度踏上归途，寻思着等下次去来生酒吧时，得想办法再打听打听更多的细节——如果运气好的话，也许他能得到纪念专辑发布会的入场资格。
只要他们还生活在同一座城市里，就一定能够再度重逢。
他这么坚信着。
狼狈不堪地爬回公寓里，Vincent简单地处理好伤口，再给自己打上一支气动注射器，失血与麻药的联合作用让他变得昏昏欲睡，一沾床，意识就立即陷入了无边无际的黑暗之中。
他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，只觉得他被困在了一张由数据交织的暗网里，这感觉很奇妙，就像灵魂从肉体中剥离，他漫无边际地游走在红与蓝交错的数据流中，摸不清方位也找不到出口，只隐隐约约地看见有一个背影闪烁在不远处，指引着他前进的方向。
那是谁？他心底回响着一个名字，却怎么也喊不出口，他追逐着那个人，伸手想要触碰他的肩膀——
就在这时，Jackie在他耳边叫个不停的恼人呼唤，硬是把他从那张黑暗的蛛网中拉了出来。
“嘿，Mano……你还好吗？”他的大块头兄弟坐在床边，一脸的惊魂未定，“老天，你的脸色好苍白，我差点都以为自己叫不醒你了。”
Vincent茫然地盯着天花板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，发现自己出了一身冷汗。
“……我没事。”他从床上起身，用手背抹去额头上细密的汗珠，“只是做了个噩梦……大概。”
那个梦是什么？他第一次有这种奇妙的感觉，真实得让他以为那根本就不是一个梦。
“你的伤口正在恶化，走吧，我得带你去看看医生。”Jackie催促他起身，“正好，我想给你介绍我的……呃，一位新朋友。她认识一名特别好的义体医生，可以介绍给我们——以后咱们看诊所那可都是友情价！”
“她？”Vincent在一堆乱七八糟的废话里准确地捕捉到了那个关键字。
“嘿……行了、行了，”Jackie不自在地挠了挠脸颊，率先站起来走出门，“去到你就知道了，Mano。”
站在这家名为「Misty's Esoterica」的小店门前，看着Jackie对从店里走出来的年轻女子笑得一脸春光灿烂，Vincent瞬间了然于心。
好家伙，他的好兄弟看上这家姑娘了。
好吧，这倒也不意外。他打量了一眼这位装扮独特的陌生女子，她留着一头极具个性的灰色短发，明明化着浓厚的烟熏妆，但又矛盾地让人有种甜美柔和的印象，确实是他的好哥们会喜欢的类型。Jackie喜欢温柔、娇小、善解人意的女人，虽然他自己毫无自觉，但旁观者清嘛。
比起坠入爱河的好兄弟，反倒是这家奇特的通灵屋，更加吸引了他的注意——
他好奇地往店里张望了一眼，烛光、熏香棒、塔罗牌、咒符与悬挂的驱邪摆件……那是一间被精心布置得像是某种仪式屋一样的小店，这在夜之城里倒是显得有些稀奇。你可以在这座光怪陆离的城市里买到任何名贵的、高科技的或是匪夷所思的商品，但极少能见到一间宣称自己能够与神灵对话的占卜小屋。
“嘿，你好。”年轻女子走到他面前，礼貌地伸出了右手，“我叫Misty，很高兴认识你。”
“你好，我是V。”Vincent轻轻回握女子的手，报出了自己在夜之城的代号。
“Jackie经常跟我提到你，欢迎来到我的通灵屋。”Misty带领着他们穿过店铺，朝后巷的诊所走去，“但是，在邀请你们参观我的小店之前——你得先完成治疗，V。”
不得不说，Misty介绍的义体医生可比他们刚到夜之城时找的地下黑医好一万倍，而且收费还特别良心——在经历过一系统的诊断与治疗之后，他终于感到自己那颗昏昏沉沉的脑子彻底清醒了过来。
“谢谢你，Misty，我感觉好多了。”结束治疗的Vincent跟着女子重新回到通灵屋，好奇地打量起屋子里的奇特摆设，“你这儿看起来可真……独特。”
“不客气，V，但你的治疗还没有结束。”神秘的女子站在柜台之后，目光落在雇佣兵的身上，“身体的伤可以痊愈，但你需要修补的远不止这些，还有破碎的心灵。我想，我能给予你些许的帮助。”
“不，算了。”Vincent笑着摆了摆手，“说起来也许会有些冒犯，但我确实不太相信这个——”
“你在寻找那颗命运的子弹。”Misty凝望着他，语气笃定，“并愿意为之付出生命。”
“……”Vincent神色一凛，瞬间哑然。
“来吧，V，就当是试试又何妨？这并不是占卜，只是一个来自神灵的小小感应。把手给我。”
Vincent把右手平放在占卜桌上，Misty闭上双眼，轻轻地握住他的手，她的声音变得低而轻柔，像是远在天际，“听着……V……你很快就会遇见一位黑暗使者……请务必多加留意，千万不要错过，它将带你追寻你的命运。”
“谢谢，我会记住的。”其实没太把姑娘的话当真，但Vincent还是配合地点点头。
Misty睁开眼睛，将一副塔罗牌摆在了他的面前：“来，抽一张吧，聆听命运的呼唤。”
她的目光似乎能够洞悉一切奥秘。
对上Misty的视线，Vincent觉得那种奇异的感觉又出现了，和那个梦一样难以言喻的虚幻感萦绕着他，就像是被某种看不见的力量牵引，他翻开了选中的那张塔罗牌——「命运之轮」。
看着手中的塔罗牌，Vincent敏锐地察觉到占卜师脸上一闪而过的异样。
“这张牌怎么了……？”
“哦，我记得这张牌！这可是张好牌啊，Mano。”一旁的Jackie兴奋地打断了他们的对话，他跑过来拍了拍兄弟的肩膀，邀功似地看向自己的小女友，“嘿，Misty，上次你给我占卜的时候，我不也抽到了这张吗？你还告诉我，这是一张带来幸运的好牌——”
“……嗯，是的……这是「命运之轮」，它意味着转捩点即将到来，无论未知的命运走向何方，你的人生都即将迎来新的转折……”Misty回答道，语气里带着些微不易察觉的迟疑。
“听起来不错？也许是我沾到你的好运气了，兄弟。”Vincent拍了拍Jackie的肩膀，示意他们该走了，“你的占卜仪式很棒，但现在，咱们也确实该去忙活生计了，我和中间人约好了晚点见面——不介意我把这大个儿借走吧，女士？”
“当然。”Misty微笑着朝两位佣兵挥挥手，却又突然想起什么，对着他们的背影喊道，“嘿——V。”
“嗯？”男人疑惑地回过头来。
“你戴着的那对坠链……拥有不可思议的力量，请保护好它，相信我，总有一天，它会拯救你。”
“谢谢你的提醒，”Vincent的右手轻轻握住他胸前的一对银色吊坠，“这一直都是我最珍惜的宝物。”
“再见，V，祝你好运。”
目送二人离去之后，笑容随即从占卜者的脸上消失了。她凝视着桌面上那张被翻开的塔罗牌，陷入了长久的沉默。
——她最终还是不忍告诉V，那张「命运之轮」，身处逆位。
